「星星的光芒在陽光下被掩蓋，卻在漆黑中閃爍，意味著黑暗中更能突顯人性的美好。」從老師口中聽過的人生道理，一直支撐著同路舍項目總監楊子寧對真善美的堅持，讓她多年來儘管見盡生命的無明，仍能帶著仁愛去服務他人，與無家者在轉化的歷程上一路同行。

Text: Moli  Photos: Raymond Chan

開展全人服務助轉化

自大學社工系畢業後，子寧便進入了女童院舍工作，展開其社會服務的職業生涯。其後她參與過中英劇團的社區劇場，也試過遠赴福建的兒童院工作，直至加入本地慈善團體「母親的抉擇」，才終於從中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職涯方向，「本身加入母親的抉擇是做寄養服務的，想不到面試後他們建議我別做個案輔導，打算開設一個新職位專做項目策劃，對我而言是一大新嘗試。當時的董事想透過『全人』（holistic）的概念，從生理、環境、社交、心理、職業規劃等多個人生方面整全地介入個案。這是我第一次由零開始去做，將這個概念具體化成實質的服務。而我在當中找到屬於自己的方向，也找到自己的熱誠。」

其後，子寧遠赴德國修讀國際社工碩士學位，期間亦到各地目睹難民與尋求庇護者的苦況，令她更加關注那些被遺忘於世界角落的人。其後子寧與丈夫決定回來香港發展，於 2020 年接觸到同路舍，眼見一群外國人在本地社區為無家者致力發起前線工作，便決意加入其中，與本地的無家者同行，並將多年來的所學所聞所感帶進機構的項目之中，「加入同路舍後，我將從前在母親的抉擇所秉持的『全人』概念注入項目計劃。主流的社會服務會將一個人的生命割裂，例如你有就業問題就找職業相關的機構、有住屋問題就找房屋方面的單位、有情緒問題就轉介到心理輔導服務…..當個案正面對多重障礙時，就會被轉介到多個不同機構，正因為如此分裂，無家者服務一直以來都苦無出路、事倍功半。」

同路舍除了為無家者提供基本的住宿及膳食外，亦透過運動及藝術班組、輔導及醫療項目等重新建立他們的健康生活規律，亦設有義工培訓服務及全職工作的機會，讓他們重新為自己注入動力，更重要的是重建他們與人的聯繫，「當有信任、有愛在人與人的相處當中，或有人認為自己是有價值的，才可共建一個動機去付出努力。有時個案感受到我們付出很多，也會獲得有更多的動力走下去。這也是全人服務的重要性，如果將每個層面都分割處理，轉介到多個不同機構，就難以在當中建立互信關係。而這種信任關係，正正是最轉化的關鍵，好讓其他服務的介入能產生作用。」

為無家者發現全新的自我

提到兩年多以來接觸到的無家者個案，子寧尤其記得一名女無家者的轉化歷程，「相比男性而言，女性無家者會面對更多危險。那位女士晚上只能找個角落躲起來，不敢入睡；到了早上便找一些人多的地方小睡。後來她來到同路舍，剛開始我們會先讓她參與不同的課堂，讓她重新跟別人接觸，之後便會提供一些穩定的工作機會，讓她幫忙做清潔的工作。我們發現她以前曾從事文書工作，因此做事條理分明，甚至會用電腦編更表，帶領同事工作。當然，期間也會出現數之不盡的問題，如跟別人吵架、缺勤等情況，但我們的角色並非放大其不足之處，而是找到他們的亮點，將這些亮點串連起來，幫助他們發掘自己的抱負，與他們一起找到新的自己。」

除了處理無家者的問題，子寧亦致力於社區教育，希望社會上不同階層的人能對無家者多一份了解，從宏觀全面的角度去理解這種社會現象，「大眾對無家者的刻板印象，普遍是不願工作、貧窮、骯髒，甚至認為他們是咎由自取。人們很多時候都會去怪責無家者的個人問題，但其實不少學術研究均指出，社會疏離才是導致無家者數目上升的主因。我們之所以在人生低潮中繼續奮鬥，未去到無家的階段，是因為我們有家人、伴侶、朋友及不同的人際網絡去支撐著。當這些網絡都瓦解，生命缺少了一個重要的他人，就會失去了努力生活的動力。」她認為社會及家庭型態的演變、個人主義興起等因素，都產生了人與人之間的疏離，令人們走上無家之路，「希望透過社區教育，不論是無家者或是社會大眾，都明白『無家者』並非一個身份，而僅僅是一個經歷，是可以離開、成為過去的一個階段。」

「我們在無家者身上尋找亮點，將這些亮點串連起來，與他們一發現新的自己。」

同行路上感受真善美

接觸過年輕媽媽的掙扎、體會過無家者的困頓、目睹過世界各地難民的苦況，子寧坦言不論在工作崗位或是從事義工期間，均見盡人性黑暗的面貌及世界所充斥的不公，之所以能夠一直堅持為不同對象服務，全靠對真善美的堅持，「說出來也有點『老土』呢！記得中學時讀中化科，有討論過『人禽之辨』，人類與禽獸的分別在於對真善美的追求，生命值得很多美好的事物。」她坦言自己的信念亦曾受打撃，但後來亦選擇了包容光明與黑暗同在，「後來覺得，若然要用這種負面思維去生活，人生有甚麼意義？倒不如去接受人性既有黑暗一面，亦有光明的一面。正正就是昏暗之中，才更加體現到人性的美好。現時在同路舍，眼見人與人之間互相幫助、共同掙扎及奮鬥，有些人為了重要的人、為了一點愛而努力，這些都是生命中的一點美。」